林安上一秒還在思考怎麽找到皇帝所在的位置，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。

摒除去顏色和實質填充物的透明三維立體結構圖，一般人並不太適應，但這對於基礎建築結構學對於法師來說，只是入門學科。

林安只楞了一下，迅速計算，確認了皇帝所處的暗室位於他們所在暗室的斜上方，兩層密道之間有大約有四丈多厚的石層。

“夠了，蒂蒂！”

蒂蒂還想繼續向暗室內透視，但被林安制止，她不知道暗室中有沒有強者存在，擔心驚動裏面的人。

那束紫光便順從地收了回來，靈魂聯系中傳來蒂蒂得意的情緒，林安不由誇讚了一句：【“蒂蒂真棒！”】【“安安也棒！”】蒂蒂有來有往地回道。

蘭斯特餘光註意到兩人的眼神交流，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。

他早已註意到蒂蒂一些舉動和他冷酷外表的違和，但林安似乎有意掩飾，他也就沒有問出來，林安轉回頭時，他又微微垂下了眼睛，專心致志地註視著銅管。

這時，銅管中又傳來了清晰的對話聲。

“奧丁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。”

“……我很清楚，這不是您一直在逼迫我做的嗎。”奧丁冷哂。

“收手吧，如果你現在收手，我可以當成事情沒有發生過。”皇帝冷冷地說道。

“您知道這是不可能的，從一開始您給與我的教導，不是一直叫我永遠不能將自己寄托到別人的手中嗎？您用我的妻子和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的性命。證實了這果然是至理名言。”

一句話道出了對皇帝的隱恨，奧丁繼續淡淡道。“何況，如果不是我與法師塔的合作出乎您的預料，現在恐怕根本不能站在這裏。”

“法師塔那些老不死不是輕易能驅動的，你用什麽代價來說服他們與你合作？”

“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？您捂得緊緊的、進入帝都地下那個祖源之地的機會，一次能夠幫助他們提高晉升傳奇幾率的機會，有哪個大師會不為這樣的交易動心？”

帝都地下？

祖源之地？

提高晉升傳奇的幾率！

林安心中砰然一跳。不由自主與蘭斯特對視一眼，什麽祖源之地完全聞所未聞，兩人都意識到他們似乎偷聽到了某些極其重要的秘密。

兩人更加聚精會神地聽下去。

嘭地一聲悶響從銅管中傳出，皇帝似乎憤怒地砸了什麽東西，氣促不已地怒喝：“混蛋！逆子！……你！你怎麽敢！……”

說到後面有些喘不上氣來，可見奧丁的話對皇帝有多大刺激，顯然奧丁為拉攏法師塔付出的代價已經觸及皇帝底線。連面對奧丁宮變都沈著以對的皇帝在聽聞之後，也無法按捺下憤怒。

“你知不知道增加一位傳奇。對整個帝國意味著什麽？你以為只要有那個盟約存在就萬無一失了？如果你真的允許法師塔那些老不死進入祖源之地，哪怕你最後真的能將我取而代之，只怕你這個皇位也坐不穩！”

銅管中傳來咚咚的悶聲，皇帝正在用權杖連連頓地，可見已經氣憤之極。

“父皇何必在我面前偽裝，如果您真的怒火中燒、無計可施，反而不會這麽顯露出來了，您恐怕早就有了對策。讓我想想，您的最後一張底牌到底是哪一位，天青之槍，還是黑杖法神？應該還是天青之槍吧。我記得秘庫中還有一塊天青之令，只要您提出請求，那位冕下一定不會坐視。”

奧丁的話語低沈平穩，仿佛是在閑話家常，而不是在預測一位隨時能讓他雖有籌謀功敗垂成的強大存在。

“他竟然知道！”

林安心裏咯噔一下，已經顧不上去看蘭斯特色變的神情。

沒錯，如果說有什麽是能讓林安篤定勝利會在皇帝這一邊，奧丁無論怎麽折騰都翻不出皇帝五指山的保證，那就是天青之槍的存在。

正因為之前遇到了天青之槍，加上之前從沃夫劍聖口吻中隱約得知天青之槍與劍聖山關系密切，才讓林安推測到天青之槍可能是皇帝預備的後手，因此一直淡定安分，並不敢過分插手這場棋局，只在皇帝視線不及之處暗暗助推波瀾，並隨時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。

傳奇強者以為著什麽？

意味著無論來多少大師級強者，只要展開領域，都無法撼動威脅到這樣的存在：從法則意義上，他們已經開始脫離了人的生命層次，開始躍入高等生命的層次，被稱為“行走在陸地上的神祗”。

而在這場棋局之中，傳奇強者的插入，意味著無論奧丁如何掙紮，棋局的勝負都取決於皇帝的一念之間。

奧丁既然在皇帝面前如此篤定，林安毫不懷疑，他們說不定已經處於傳奇領域籠罩下，天青之槍雖然沒有現身，卻不意味著他不存在。

林安並不擔心她和蘭斯特的安危，想必天青之槍根本不會介意他們兩個的存在，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：她之前以為奧丁並不知道皇帝的後手，但現在看來是她低估了奧丁，但既然明知是死路一條，奧丁為什麽仍然選擇宮變？難道他有更加強大的底牌？

林安腦子一時混亂。

銅管那邊也安靜了好一陣，對於奧丁猜到天青之槍的存在，皇帝也不是沒有驚訝，過了一會兒才道：“你既然知道，還不快收手！”

“不是我不願停手，而是我們都已經無法停手。”

奧丁淡淡的，用一種從容平淡的口吻，仿佛他不是在自尋死路而是勝券在握：“父皇。您培養了我三十年，您知道有多少貴族在這三十年中依附於我。您倚為臂膀的重臣們有多少人心中傾向於我嗎？

您以為我為什麽能輕易說動法師塔那十二個老不死？換成被您逼入棋局的是查理斯或者約克雅丹，您認為法師塔那十二個老狐貍會那麽容易相信他們給與的許諾？外面那些貴族會被我蠱惑參與宮變？

您將這樣的權利地位交給我三十年，現在卻想收回，不但我不允許，那些人也不會允許——如果我事敗，您要怎麽處理追隨我的那些貴族大臣。還有法師塔那十二個老狐貍？”

林安聽到這裏，如有所悟，這時一股熱氣撲到她的耳廓，蘭斯特傳音低語道：“難怪到現在還沒打起來，或許從法師塔的人站到奧丁身後開始，就是打不起來的——奧丁現在是在展示實力，陛下騎虎難下。”

一句話終於點破林安心中迷障。這撲朔迷離的局面終於在她眼前清晰！

不錯！

皇帝布下這個棋局，就是為了速戰速決。將確定或改換繼承人的動蕩，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，無論最終結局如何，都不會動搖梅林此時的大好局面！

對於皇帝來說，如果說有什麽比他生命還重要的，那麽無疑是他付諸一生心血，以及凝聚了梅林幾十代先君才等來的這一風雲際會、能讓梅林驅逐魔族統一大陸的大好局面，以及眼下千載難逢、不容錯過的機遇！

而奧丁也無疑很清楚皇帝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東西。並對此針鋒相對地布局，在幾乎被皇帝掌握的棋局中，死中求生，反而將皇帝逼上懸崖：他明知死路仍然發動了逼宮。是腦子壞了嗎？不是，這反而是大大的聰明——

父皇您不是想換繼承人嗎？

我就讓你換，而且主動逼宮，把刀鋒架到自己脖子上等您下刀！

但第一繼承人有候補，被裹挾的那麽多貴族大臣有候補嗎？

這些貴族大臣可以憑皇帝這三十年來對政局的掌握力解決，那麽法師塔那十二位大法師呢？

這可不是說補就能補上的，梅林一下子損失十二位大法師以及原本的第一繼承人，外加清洗的一部分貴族，這樣的動蕩，皇帝有生之年也未必彌補得起來，更別提此時外交內患，不容梅林露出一絲虛弱了。

因此皇帝雖然有天青之槍相助，反而騎虎難下，一時無法對奧丁下手，而奧丁明明已經面臨絕境，死活在皇帝一念之間，卻反而像占據上風，掌握了地面上的局勢。

也難怪法師塔那些活了幾百年的老狐貍，會那麽輕而易舉地上了奧丁的船了：他們早就預料到這次打不起來，皇帝不會眼看著行宮附近那麽多貴族大臣在強者打鬥餘波中死亡，那些宮廷大法師也深知內情，不會與法師塔的大法師以命相搏，於是他們力量雖然強大，但在棋盤上卻只是用來相互兌住的棋子，真正的勝負，還是在皇帝和奧丁之間展開。

即使有傳奇在，皇帝也不大可能一下讓梅林損失十二位大法師，既然生命威脅不大，那麽為了傳奇之境冒些風險，對於見慣風浪的那些大法師來說，簡直是一本萬利，何樂而不為，他們簡直與奧丁一拍即合，難怪短時間就上了奧丁的船了！

而且那些大師們，在這場棋局中真的是無所作為嗎？

林安腦海中一瞬間掠過從冰原一路到帝都的種種見聞，那些隱藏在平靜水面下的種種：皇權對於法師群體的忌憚，權利階層的權謀鬥爭，皇位的角逐暗戰……

波詭雲譎，一只一只無形的手在對這個巨大的漩渦施加著影響，林安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看清，直到此時才發現還有另一重天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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